六月到來的時候，洛山毫無疑問地拿下了地區賽的冠軍，只等夏天就可以進入關西大賽和全國大賽。洛山在關西，倒是和其他擁有奇跡世代的學校不在同一區，而競爭最激烈的還是關東的東京都。洛山接下來的勝利，我也開始如赤司一樣，覺得是理所當然……才怪，六月沒比賽亦還是要練習和工作的啊餵，世上哪有理所當然，這是青春的汗水啊啊啊。

“阿征，”我遞上毛巾，“辛苦了。”赤司對待隊友很嚴格，但讓人佩服的是他對自己更嚴格。待人苛刻不難，待己如何才見真章。

“謝謝。”赤司從跑步機上下來，接過毛巾，稍稍抹過汗後將毛巾掛在脖子上，再接過我遞上的水瓶，仰起頭喝了一口水，“咲，坐下。”

我笑了笑，沒再堅持站著，而是靠在旁邊的劃艇機上坐下。我最近想測試自己的右腳還剩下多少能力，赤司給我報了數，我是相信的，但我不甘心。

“無謂的偏執會令你自己受傷。”

我聳聳肩，“我明白，但潛能是不試就出不來的。”

“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是不會出來的。”

“超狠毒。”這是甚麽評語啊餵。

“不，我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
“老實說，這句才是最狠毒。”我托著頭翻了個白眼。

赤司坐在我對面，“這只是你無法接受現實才會出現的感覺，就正如你還是喜歡對我惡作劇，是一樣的。”

“不，這個單純只是興趣，可不是無法接受現實這種高尚的理由。”整他是很無聊的行為，但也相當有成功感和令人愉快。我撇開臉失笑，“抱歉。”

“不，不必道歉。是咲的話，我不在意。”

“感情突然就變好了呢。”練習也告一段落的實渕玲央趴在另一臺跑步機的扶手上，“小咲，你也變太快了吧？”

“有很快嗎？”我挑挑眉，“阿征，我生氣有一年了吧？”

“你現在不生氣嗎？”他隨口問道，順手往嘴裏塞了一塊我遞過去的檸檬片。

“一件歸一件。我氣的事有兩件，”擅自對我的隊友說那種話，以及他對隊裏的管理方式，“兩件我都沒要原諒你的打算，但先一件的氣的確已經下來了。”

赤司也沒再問下去，只道：“沒一年，大概十一個月左右。”

我望向實渕，笑著說：“看，我好歹堅持了十一個月，你們整個洛山籃球隊只用兩星期就被阿征收進後宮，不是更可恥嗎。”

“後宮？”先前被赤司降下二軍、現在又升回來一軍正選三年生矢口翔，抽著嘴角在吐槽，“你的意思是，你也是赤司的後宮嚕？高橋姐？”他坐在了舉重機上。

“我有自知之明，是不會跟玲央姐搶正宮皇後的位置，”我瞥了一眼作為副隊長的實渕玲央，“但我至少也是皇貴妃吧。你們這些貴人和答應，沒可能跟本宮搶阿征。”

“皇後我是明白了，但皇貴妃是甚麽？貴人？答應？”葉山小太郎舉著小啞鈴跳過來，“這是甚麽東西啊？”

──沒知識原來會連吐槽也吐不起來啊。

我轉頭望向赤司，他已經只給我留下赤紅色的後腦勺。看來他果然是無敵的，雖然這個時候聽明白了的人其實是輸家吧。我馬上轉換頻道，“總而言之，我是妃，你們這些女禦要給我閉嘴。還是，”我勾起嘴角，“你們想玩大奧？實渕是禦臺所，那我就是禦年寄，你們這些女中還是要聽話，才能等得將軍大人的臨幸。”惡心死你們。

呯一聲，在不遠處舉重的根武谷永吉跪倒在地，苦苦支撐著手上的超大號啞鈴，在一旁用劃艇機的板凳正選三年生高倉樹，也倒在了椅子上。其他聽到的人都一臉青色，實渕玲央笑到倒在了跑步機上，我撇開臉，也笑了出來。可不是嘛，以實渕的實力和性格，他副隊長的位置難以動搖，我是位置比較特別的帶隊經理，其他人是憑實力等待赤司欽點為正選。葉山和根武谷是地位稍高的首發，是高一級的妃子。

我們圍在這裏開玩笑，打發休息時間，赤司卻已經走了開去，繼續他的下一個訓練。和他以前說過的一樣，只要不影響勝利，不違逆他，他是不會管我們的，任我們隨便玩。我有點無奈地失笑搖頭，開始習慣赤司現在的作風。只要還有留在正選的實力，赤司就會另眼相待，否則就一邊去，現在的赤司意外地簡單，雖然臉要比以前兇，但從另一種角度來說，說不定是更好相處了。

休息過後，我拍拍手，和其他經理一起給眾人遞上所需，再推著他們重上訓練。這個時候，赤司早就開始了下一個訓練項目，我走過去放好水和按摩膏。我想，我也總是敬佩這些少年少女的。

想起每一個在體育館中加訓的身影，也就沒辦法不喜歡籃球了。

我垂下眼簾，彎起了嘴角。

放學後，我在實渕的幫忙下提著畫板去了美術室，朝已經在裏面的鄰桌好人淺川南美打招呼。

“淺川同學，麻煩你了。”我坐下來，向一直在教我這個美術幼兒生的淺川南美道謝。

“不、不，沒有啦，”淺川南美不好意思地笑笑，“高橋同學也學得很快。如果你退出籃球隊，專心學畫畫，我想你很快就會有進步的了。基本功，”她的雙手溫柔地將畫紙輕輕固定在畫板上，臉上柔美的五官看著就讓人舒心，“也是需要努力練習的，這一步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少哦。”

“謝謝你的提醒，但我是不會退出籃球隊。”

“嗯，我想也是，”淺川南美笑了起來，兩眼彎彎，“我從來沒見過像高橋同學這麽喜歡籃球的人呢，在高橋同學身邊，就會連自己都得到力量。我知道體育社團的大家都很努力，但是，”她再次羞澀地笑笑，“可能因為我不是擅長體育的人吧，我是在見到高橋同學之後才第一次切身感受到，籃球有很豐富的情感。也是好的題材呢。”在我楞神的時候，淺川南美小小地揮著素描筆，道：“那我們今天就來練習球體吧？畫喜歡的東西，也會有好心情的呢。”

我也笑了起來，“是，多謝指教，淺川同學。”

晚上一起走的時候，淺川南美一臉煩惱地說：“我還是不太懂得要怎麽拒絕，但是，”她用力地點點頭，“還是要好好拒絕的！我、我會努力說出口的！”

“……淺川同學？”矣。她在說甚麽，我跟不上啊餵。

“矣？高橋同學沒這個煩惱嗎？”淺川南美歪著頭，“不可能吧，難道我們學校就沒一個男生對高橋同學有好感？那你需要我幫你去借嗎？他們塞了好多給我。”

──不要突然若無其事地放毒箭。

我捂著額頭，“淺川同學，等一下，你在說些甚麽？”借？借甚麽？

“高橋同學不知道嗎？最近大家都在討論趕緊借校服啊。”她睜大了眼睛，用一種讓我崩潰的認真在說：“男女學生交換校服一日，以打破對性別的刻板印象，也是讓不同性別的人可以體驗其他人的難處，這是我們洛山很重要的日子哦。就在下個星期了，聽說已經連續舉行了三年，這是第四年，快要變成洛山的傳統了。”

“……”我想起了根武谷永吉雄壯的身影，覺得自己……果然是有很刻板的性別認知。難、難道，會覺得根武谷穿女生校服很讓人崩潰，也是我的錯嗎。

──我又憔悴了。

幸好淺川南美說，有些人會在那一天請假不回校，但事後會被嘲笑就是。我穿男生校服是沒問題，但是……我憔悴地慢慢走回家，開門，關門，開燈，再兩腿兩手一伸，左腳用力一跳，背著書包趴在了沙發上。

讓人憔悴的高中生。

根武谷，你一定要請病假，拜托了。

矣。不對。我馬上爬起來直起身，拿起手機，撥電話。

“咲？”

我感覺到我的心跳在加速，“阿征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，請你一定不要拒絕我的坦承和心意。”

“……咲？”

“我可以借你校服。”去死吧。

“……”赤司沒說話。

我勾起嘴角說：“你下星期不可以請假，否則就是敗北，我絕對會嘲笑你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再一次倒在沙發上，拍著沙發大笑。

過了幾天，一個早訓後的清晨，陽光明媚，我也很努力地在融入高中生的生活。

“阿征，”我將袋子舉在赤司的面前，“不要客氣。”

“……”赤司就這樣站在我的面前，望著我，面無表情。

“千萬不要客氣，也不要擔心，我已經洗幹凈了。”

“……”他還是不說話。

對付赤司真是很麻煩，因為他連槽都很少吐，換句話說，就是讓人無處下嘴。我低頭思考了一陣，非常認真地思考，覺得無論撒潑還是打滾都不像是有用啊。果然還是像以前那樣的身份PLAY比較好嗎。但學業被赤司穩坐年級第一，學生會的事也太多，現在的我負擔不來，更搶他不過，又打不過他，怎麽辦？

我對這一次行動，有點執著。

絕對要看可愛的學弟穿女生校服，見證這個死小子的敗北。

於是我一直保持拿袋子遞上、低頭思索的樣子，赤司也就一直面無表情地站著。然後，他動了。

“今天社團活動完結前十五分鐘到部室，”赤司轉身，“監督想見一下我們，咲。”他就這樣走了。

──傳說中的無視。

“小咲不用傷心呢，”實渕玲央走過來，頗有興致地笑著說，“他要是收下了才是恐怖片的開始吧。”

我失笑，收回遞袋子的手，隨手甩著，“不覺得期待？”

“這個活動是打破性別認知，不應該用這種想法吧？”實渕玲央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邊，“雖然也知道你的想法啦，我也很想看嘛。沒關系，小征一定會穿的。”他將食指放在唇上，俯下身在我的旁邊微笑著輕聲說：“每年易服的時候，都會有最帥氣女生和最美麗男生選舉，小征是學生會會長，他是知道這件事的。”

“……阿征真的會在意這種東西？”好想笑啊操。

“小征自然不會自己去參加，但是，這個選舉是不需要提名，全校學生自動入選，第二天將得票數和名次公布。你覺得他有可能會讓自己的名字在任何一張名單上排在最尾嗎？不，第二都不可能哦。”

“突然覺得阿征是變態，”我頓了頓，“真的是太好了。”

“是呢。”實渕噗一聲，掩著嘴笑。

我握拳揮臂，“洛山最高。”真是一所完美的學校。我扭頭再問實渕：“實渕，根武谷要怎麽辦？沒有女生的校服會合他的身吧。”我還是很在意這個問題。

“他定做了一套。”

“……”竟然。“我很佩服他不逃避任何事的精神。”我輕輕抽了一下嘴角，“這樣說，我應該送阿征一套新的？”

“不用擔心他，借他校服的女生多的是呢。小咲，那你怎麽辦？沒男生給你送校服哦。嘛，雖然也是想象到的結果啦。”

──我想要原因。

正如實渕所說，我也是時候要四出去借校服。我的好鄰座淺川南美有十三個男生向她奉上的校服，還有二十七個男生直接詢問過她，再有三十八個男生在言語間透露出這個意思。淺川南美拉著我花癡了一陣子赤司的校服會花落誰家後，就微紅著臉接受了其中一套校服，多出的，她逐一去好好拒絕了……結果是每次都哭著跑回來，據說是拒絕別人之後良心不安。

我默默地擡頭望課室的天花板。果然，天然黑才是王道。

“……矣？”淺川南美從我的懷中擡起淚眼，“高橋同學還是未有校服嗎？”

“嗯。”我本來想向實渕借，但他足有一米八八的身高，他的校服怎麽看都不是我架得起來的。

“高橋同學，”另一邊的鄰座同學土橋海，驚訝地說，“你沒有校服嗎？”

“嗯。”我點下頭。

“……我操。”土橋海突然爆了一句臟話，猛地站起來吼道：“你們誰告訴我高橋同學已經有校服的了啊！”

“啊啊？高橋同學沒有嗎？”

“矣？真的假的？高橋同學耶！”

然後他們──包括在我懷中流淚的淺川南美──一致地望向我，用力地點下了頭，道：“啊，也是呢。”

──所以，原因？

還有，最近這種粉紅色的氣氛是怎麽回事。校方真不覺得這個活動讓異性的分別更加明顯了嗎。

後來我問葉山小太郎借了。為了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，還是向熟人借會比較好。因為太專註籃球隊和自己的事，我和班上的同學其實沒有很熟，但是籃球隊中就沒一個是矮的──我又沒想死，所以絕對、絕對不能問赤司借──和實渕商量了一下，決定隨便借葉山的就算。

“但是，”部活休息時，實渕玲央聞言再次笑了出聲，“小咲會沒校服，真是令人意外卻又覺得合理啊。”

我托著頭笑了一聲，“所以，原因到底是甚麽？”日本的學生並不太避諱早戀，但在中學時我……的確沒其他對象。

“因為小咲根本就沒破綻。不是說小咲真的是完美，而是你給人『已經完滿』了的感覺哦。”實渕玲央偏了一下頭，“女生是很可愛、要受人呵護的類別，這不是說女生就不厲害哦，但聰明的女孩子要適時地露出破綻，那些笨蛋男生才會懂得湊上來呢。我也有在雜志上見過帝光時的小咲，小咲肯定沒男朋友吧？”

──為什麽要這麽肯定。

我抽了一下嘴角，“不，我有喜歡的人。要說破綻，我是可以明白你的意思。”我翻了一下手腕用姆指指向右腳，“現在這個不行？會嫌棄的人是不少，但高中生應該沒想到太長遠。覺得這個女生很可憐、很想保護她，這類人應該也是有。”

實渕玲央卻是笑得愈發厲害，“就是這個啦。以前的你就不說了，看小征的態度，小咲以前一定是超優的人。現在的話，本來是有破綻了，但會大方到跟我在討論這是不是破綻，噗，也就讓人完全沒有『啊！有破綻！』的感覺了哦。累的時候也是，很沒精神，但別人幫了你後你就誠懇地道謝，直接認下，然後下次幫回來，一點都沒有戀愛系的感覺呢。但大家都會想跟你做好朋友就是了。”

“……”甚麽東西。

“呵呵呵呵，”實渕玲央伸手繞了一下他黑得發亮的頭發，“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小咲，也很可愛啊。可惜，因為你本來就不是很在意這件事，只是隨口閑聊，也就算不上是天然系的破綻了呢。”

“不，我很在意天然系這種分類。”天然個屁啊，你怎麽都不說我反璞歸真。我微抽了一下嘴角，然後推開桌子站起來，“休息時間結束，實渕，辛苦你了，繼續去練習吧。今天你還有手臂的訓練。”

“是，是，也辛苦你了。”

“實渕，”在他走前，我抱著手臂笑道，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，但不認同。誰都會有破綻，沒人是完美，但為什麽要讓不是喜歡和信任的人隨便看到自己的破綻？一時的裝可憐或許有用，但這是沒辦法長久有尊嚴地活下去的。換句話說，女孩子沒放心露出破綻，是那個男生沒能讓她露出來吧？結論只是不是對的人，我不認同要掛著破綻滿大街走才算是聰明的女生。”

實渕玲央楞了一下，然後笑著指向我，“看，沒破綻。真是怕了你呢。有點好奇小咲喜歡的男生會是甚麽類型，”他笑了笑，“但不要多想，不想說也是可以的哦。”

“我是沒想到處嚷，但也沒甚麽不能說的。”我笑道，“下次再告訴你吧。”

“噗，呵，又沒有破綻了。”

──餵。

“實渕，你其實也有很煩的一面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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